沈家老宅的雕花厅里,晨雾还未散尽,檀香混着茉莉茶香在青砖地上浮动。
沈清棠踩着木屐进来时,正见沈曼云扶着八仙桌站起,素色香云纱旗袍裹着微隆的小腹,指尖攥着帕子绞出褶皱,眼尾的泪痣被睫毛扫得发颤。
“清棠来了。”长房大伯母拨了拨翡翠护甲,茶盏在檀木桌上叩出轻响,“你姑姑正说体己话呢。”
沈曼云的声音突然哽住,像被风吹散的箫声:“上月廿三,我在花园廊下等清棠,想和她说说贴心话......”她指尖虚虚抚过小腹,“可她刚走近就推我,我撞在太湖石上......”眼泪啪嗒砸在旗袍盘扣上,“医生说孩子没了,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着......”
厅里响起抽气声。
有表亲小声嘀咕“到底是亲姐妹”,刘姨适时推了推金丝眼镜:“沈小姐,您有什么想回应的吗?”
沈清棠垂眸盯着自己茶盏里浮动的茉莉,唇角勾起两分冷意。
前世今日,她也是坐在这里,被沈曼云的“苦情戏”逼得哑口无言。
那时她信了“血浓于水”,信了这些长辈“和为贵”的劝,结果换来了雨夜车轮碾过胫骨的剧痛。
“我想说的第一句话是——”她放下茶盏,指尖在桌沿轻叩两下,抬眼时眸中映着鎏金宫灯,“恭喜姑姑终于演完了。”
满座皆静。
沈曼云的睫毛猛地一颤,帕子从指间滑落。
长房大伯母的翡翠护甲“咔”地磕在茶托上,刘姨的金丝眼镜滑下半寸,露出眼底的慌乱。
“演?”沈曼云攥着桌角直起腰,声音发颤却仍端着慈善女神的温柔,“清棠,你怎可这样说......”
“别急,看这个。”沈清棠起身走向投影幕布,高跟鞋在青砖上敲出利落的节奏。
她按下遥控器的瞬间,沈曼云的脸在暖光里白了一瞬——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市立医院妇产科走廊监控。
画面里,穿病号服的沈曼云正和一个西装男人交谈。
男人压低声音:“沈小姐,您确定要这么做?”
“嘘——”沈曼云指尖抵在唇上,孕肚在宽松病号服下若隐若现,“沈清棠那野种刚进沈家,正是立威的时候。
我只要说她推我流产,沈明远必定护着我。“她扯了扯领口,露出锁骨处的红痕,”再让护士在病历上改个日期......“
“你们听清楚了——”沈清棠的声音盖过监控里的私语,“她说的是‘这次一定要让沈清棠背锅’。”
厅里炸开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。
长房大伯母的茶盏“当啷”摔在地上,瓷片溅到沈曼云脚边。
财务顾问张女士扶着椅背站起来,镜片后的眼睛眯成刀:“所以上个月沈氏慈善基金会拨给市立医院的三十万,是给你买假孕套餐的?”
沈曼云的手死死抠住桌沿,指节泛白。
她盯着投影里自己的脸,像是在看另一个陌生人。
方才还软着的腰板突然绷直,旗袍下的“孕肚”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——那根本不是胎儿,是塞在束腹带里的海绵垫。
“你、你伪造监控!”她猛地站起来,素色旗袍下摆扫翻了茶几上的桂花糕,“沈清棠,你就是见不得我好......”
沈清棠望着她发抖的指尖,想起前世暴雨夜,也是这双手,涂着酒红色甲油,把她推进车流前,同样是这样扭曲的表情。
她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裙摆,鹅黄色真丝在灯光下泛着暖光:“姑姑,要我再放一遍你和陈医生签假孕协议的录像吗?”
沈曼云的脸瞬间煞白,后槽牙咬得咯咯响。
她踉跄着后退半步,后腰抵上雕花木柜,柜上的青瓷瓶晃了晃,一片碎瓷“叮”地落在她脚边。
“你......”她喉咙里滚出破碎的音节,突然抓起桌上的茶盏砸向沈清棠。
傅景行几乎是同时挡过来,茶盏擦着他肩骨砸在墙上,滚烫的茶水顺着沈清棠的裙摆往下淌。
她却像没感觉到似的,望着沈曼云染成酒红色的指甲轻笑:“姑姑,你看,这茶还是热的——就像我要揭穿你的心。”
沈曼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眼底的慌乱终于裂成暴怒。
她猛地掀翻八仙桌,檀木桌面砸在地上的巨响里,她喘着粗气尖叫:“你放什么屁!”
沈曼云的尖叫撞在鎏金宫灯上,震得灯穗子簌簌直颤。
长房大伯母的翡翠护甲“咔”地掐进掌心,她猛地起身抓住沈曼云的手腕,指甲几乎要戳进那层薄皮里:“曼云!”她扯着人往回带,檀木镶玉的发簪歪在鬓边,“你当这是菜市场撒泼?”
沈曼云被拽得踉跄,酒红色指甲在大伯母手背抓出五道红痕。
她脖颈青筋暴起,眼尾泪痣被哭花的妆糊成一团暗红:“我失态?
她往我身上泼脏水!“她突然转向满座亲戚,声音陡然拔高,”你们信她?
她就是个在乡下长到十八岁的野种!“
“啪——”
沈清棠的茶盏重重磕在檀木桌上,震得茉莉花瓣溅出盏沿。
她垂眸盯着自己被茶水浸透的鹅黄裙摆,前世暴雨夜的冷意突然漫上脊背——那时沈曼云也是这样,用“野种”两个字,把她推进了疾驰的车流。
“野种?”她抬眼时,眼尾微微上挑,“那沈叔叔在我生母难产时,抱着抱错的妹妹在产房外笑出眼泪的录像,算什么?”她指尖轻轻叩了叩遥控器,监控画面切到另一幕:穿白大褂的医生举着新生儿手环,沈明远西装笔挺,怀里抱着裹粉毯的女婴,嘴角咧到耳根,“好,就叫沈知夏!”
“沈叔叔当年可没嫌我是野种。”沈清棠的声音甜得发腻,“毕竟他和我生母领过证,拜过堂,连我周岁抓周的银锁都刻着‘沈清棠’三个字——”她顿了顿,视线扫过沈曼云煞白的脸,“倒是某些人,生母连沈家祖坟都进不得,只能顶着‘表姑’的名头在宅子里晃。”
沈曼云的指甲深深掐进大伯母手背,后者吃痛松手,她踉跄着后退两步,后腰撞在雕花木柜上。
青瓷瓶“咚”地晃了晃,一片碎瓷“叮”地落在她脚边,像极了前世她推自己时,耳边炸响的刹车声。
“放录音。”沈清棠朝刘姨抬了抬下巴。
刘姨的金丝眼镜滑到鼻尖,她慌忙去按音响,手却抖得按不准按键。
电流杂音刺啦响过,沈曼云的声音混着消毒水味涌出来:“陈医生,B超图上的胎心搏动要做得真些,我要让沈清棠百口莫辩。”停顿两秒,又轻笑,“至于病历日期......就改成她刚进沈家那天吧,多有戏剧性。”
财务顾问张女士扶了扶眼镜,镜片后的目光像淬了冰:“上个月沈氏慈善基金会给市立医院拨了三十万,说是‘妇科专项基金’。”她翻开随身带的文件夹,纸页窸窣响,“现在看来,倒像是给某些人买‘假孕套餐’的专款。”
“你、你血口喷人!”沈曼云抓起桌上的桂花糕砸过去,蜜渍桂花黏在沈清棠肩头,“我根本不认识什么陈医生!”
“那这个呢?”沈清棠从手包里抽出一叠照片,甩在八仙桌上。
照片里,沈曼云穿着香奈儿套装,和穿白大褂的男人在咖啡厅对坐,男人手边放着“B超影像修改协议”的文件袋——正是方才监控里的西装男人。
“陈立明,市立医院妇产科副主任医师。”沈清棠弯腰拾起一片桂花,放在鼻尖嗅了嗅,“上个月廿二,他还在朋友圈晒过和‘沈女士’的下午茶,定位是‘云顶咖啡厅’。”她抬眼时,目光像一把淬了毒的刀,“需要我让他本人来对质吗?”
沈曼云的嘴唇剧烈颤抖,突然抓起桌上的银茶壶砸向沈清棠。
傅景行旋身挡在她面前,茶壶擦着他肩胛骨砸在墙上,滚烫的茶水顺着沈清棠的手腕往下淌,在鹅黄裙摆上晕开深黄的痕。
“疼吗?”傅景行低头看她,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。
沈清棠望着沈曼云扭曲的脸,前世被推进车流时,胫骨断裂的剧痛突然清晰起来。
她摇了摇头,反手握住傅景行的手腕,指尖凉得像冰:“比这疼的,我都挨过。”
“够了!”长房大伯母猛地拍桌,茶盏跳起来又摔下,“曼云,你闹够了没有?”她转向沈清棠,翡翠护甲在桌上敲出脆响,“清棠,这事......”
“这事涉及家族基金诈骗。”张女士合上文件夹,“我需要立即核查沈曼云名下所有账户。”她推了推眼镜,“尤其是最近三个月,标注为‘高危妊娠补贴’的那笔二十万。”
“补贴?”有表亲小声重复,“沈家什么时候给未婚女性发妊娠补贴了?”
“当然没有。”沈清棠指尖轻点照片里的协议,“这是沈曼云自己拟的名目,让财务把钱打到她私人账户。”她转向张女士,“张阿姨,能不能告诉大家,这笔钱的用途备注是什么?”
张女士翻开文件夹,纸页发出清脆的响:“备注是‘沈曼云女士孕期营养补助’。”
厅里瞬间炸开一片抽气声。
二表嫂拽了拽身边人的袖子:“她根本没怀孕吧?”三堂哥摸着下巴:“那这算诈骗家族财产?”
沈曼云的脸白得像张纸,她踉跄着后退,后腰抵上雕花木柜时,青瓷瓶“哗啦”摔在地上。
她望着满地碎瓷,突然发出一声尖叫,抓起桌上的点心盘砸向沈清棠。
傅景行侧身避开,瓷盘撞在门框上,桃酥碎渣撒了一地。
“你们都信她!”沈曼云踩着桃酥渣冲向门口,酒红色裙摆扫过沈清棠脚边,“沈清棠,我不会放过你的!”她摔门而去时,门框上的铜环“当啷”撞在墙上,惊得梁上的雀儿扑棱棱飞走。
沈清棠望着那扇晃动的门,耳边还响着前世沈曼云推她时的尖叫:“去死吧,野种!”她低头擦掉裙摆上的茶渍,指尖触到被茶水浸得发皱的文件边缘——那是沈曼云和陈立明的银行流水,每一笔转账都标着“假孕”、“改病历”、“买通护士”。
“张阿姨。”她转身从手包里取出文件,封皮在灯光下泛着冷白的光,“能请您帮忙看看这个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