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七十二章 绵里藏针(1 / 1)

沈芝轻轻笑了声:“你倒是看得清。”

“可你真准备,就这么和曾家硬碰?”

“如今太后尚未动,皇帝又不明态度,你一旦出手,就再无回头。”

霍思言将最后一页卷宗合上,手指按住封皮,淡淡道:“从谢家坟前起,我就没想着回头。”

“你若怕,可以退出。”

沈芝却一步踏入灯下,目光锋利:“我怕?”

“我只是提醒你,若你真动了曾家,那就是动了整个旧宫脉。”

“届时,所有藏在帷幕后的人……都会出来。”

霍思言点点头,神色不改。

片刻后,她站起身,理了理衣襟。

“时候到了,今晚金雀宴,我不去,换你。”

沈芝一愣:“你不去?”

“这是敌国使臣入京后的第一次正式接宴,若你缺席,恐惹人猜疑。”

霍思言道:“就是因为第一次,我才不能出现。”

“他们若真有鬼,自会试探。”

“你去,看谁在觥筹间望我不在,看谁在歌舞前频频失神。”

“我只要名字。”

沈芝盯着她看了片刻,忽而笑了。

“你倒是把我当诱饵了。”

霍思言不躲:“你愿不愿?”

沈芝哼了声,转身离开:“你欠我一件事。”

霍思言目送她背影离去,低声道:“记着。”

夜宴设于金雀殿,灯火如昼,丝竹齐鸣。

西溟使团席于西侧,正首之位是一名身披青鹭羽衣的青年男子,眼神轻浮,言语周旋,倒也不失礼数。

旁席则坐着几名华服男女,皆为随行副使、侍卫或乐伎。

宫中权贵尽数到场,连向不问政务的三王爷也罕见现身。

沈芝坐于中列偏位,身着内监华服,神色肃穆。

她目光如水,仿佛专注宴席,却时时留心周遭视线。

金盏玉盘之间,一道目光自侧后投来,短促却带杀意。

沈芝指尖轻敲,露出一丝讥笑。

她举杯而起,作势敬酒,悄声道:“小白,去盯他。”

她指的,是那名副使中衣饰最素、动作最慢的青年男子。

一只乌鸦无声飞起,自梁上滑翔而下,消失在红烛火影之外。

而此时的霍思言,却悄然换了一身夜行衣,从兵部后门而出。

她手中捏着一道小巧铜牌,正是曾家旧时所用的私符。

这是昨夜从东宫密库中翻出的残物。

她要查清,这道牌上的刻字,是不是宫中现任某人的笔力。

若真查出……那她下一刀,便能斩得更准。

夜雨渐止,冷风如刃。

霍思言纵身跃入黑暗,眼底寒光未散。

西市边巷,黑瓦白墙间,一间旧纸坊静静伫立。

雨水顺着檐角滴落,打湿门口地砖。

霍思言轻巧落于屋檐之上,趁夜色未尽,从怀中取出铜牌,细细摩挲。

这枚铜牌的背面篆刻着一行小字:“庚午私制”。

这类字迹看似普通,实则内含藏笔之法,是旧年间京中一支专供宫中定制暗器、符印的密制笔法,笔锋极为特殊。

纸坊门紧闭,窗纸微动。

霍思言拈了指诀,一缕魂力悄然送入门缝,轻轻挑动门扇。

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半寸。

她探身入内,厅中早已有一老者候着,低垂眼皮,一言不发。

霍思言落地,立于灯下,声音低哑。

“吴老。”

老者缓缓抬头,一双老眼浑浊,却准确望向她手中的铜牌。

“你终于带它来了,二十年了……你们谢家的人,还是来了。”

霍思言没有接话,只将铜牌递出:“刻字是谁的手?”

吴老接过,指尖一抖,牌面在灯下闪出一道微光,他微眯眼睛片刻后,忽地抬头:“是内府令的手。”

霍思言一震:“你确定?”

“笔锋偏斜三分,收尾带钩,是他用的隐军体,不会错。”

“当年,整座纸坊便是听他号令刻牌。”

“他给东宫、也给贵妃……更给了旧时南院私军一批。”

霍思言攥紧了拳。

她本以为只是曾家余孽与东宫合谋,却未曾想……这一脉竟能牵出南院余兵?

若真如此,这局远比她想的更深。

她压低声音。

“那人如今可还在宫中?”

吴老沉声道:“早年失踪,没人知他死活。”

“但若你真想查他线索,就得去‘旧册阁’。”

“那是专门记宫中匠人、工令、内务役使档案的地方,重地,不得轻入。”

霍思言沉思片刻,拱手一礼:“多谢。”

吴老抬手拦住她:“姑娘,再送你一句……”

“旧宫脉里藏针者多,斩一根没用,若不连根拔起,迟早被反噬。”

霍思言点点头,目光冷冽:“所以我才要一刀一刀捋清。”

宫中,金雀宴已近尾声。

沈芝端着酒盏,眼角余光却牢牢盯着那个男子。

那人果然不安,频频偷瞥西侧殿门方向,像是在等什么。

就在她欲起身靠近时,那人忽然站起,躬身谢宴后,匆匆告退。

沈芝眉头一挑,刚欲跟上,却被前席一名女官挡住去路,笑意婉转:“沈内使,太后留宴,请移步回殿。”

沈芝眸光一冷,略一顿足,笑着点头:“好。”

心里却已经提起了一根弦。

她知道,那人是故意在引她。

可这局,她还得接着下去。

若真有人藏在宴后,那今晚……未必太平。

沈芝回到宫殿时,太后正倚在暖榻上饮茶,窗外风声潇潇,帘角微动。

殿中只点一盏橘灯,将太后的脸衬得模糊不清。

“那人走了?”

太后头也不抬地问。

沈芝颔首:“已经盯上了人,若有变动,会有人汇报。”

太后轻笑一声:“你啊,还是太小心。”

“今夜之宴,不过是一场花灯戏,叫他们看一看我还坐得住这凤位,至于那些暗线……只要舍得扔些香料,总有耗子肯钻。”

沈芝却道:“太后,可这香料放多了,恐怕会熏死人的。”

太后缓缓抬眸,盯着她看了许久,忽而道:“你跟霍思言……最近走得近。”

沈芝没有否认。

太后语气轻淡:“沈芝,你真敢信她?还是故意做局给我瞧呢?”

沈芝却轻轻一笑。

“臣不敢信她。”

“太后对我有恩,臣只信您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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