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:靖安侯楚伯雄,忠勇盖世……”
当“奸臣蒙蔽”、“追悔莫及”这些字眼,从张五的口中念出时,大殿两侧的那些亲卫,有不少都是当年从京城跟随而来的楚家旧部,他们的眼眶,瞬间红了,握着长戟的手,因为激动而颤抖。
他们跟随多年的侯爷,终于沉冤得雪了!
站在楚澜身后的母亲秦氏,用手帕捂住了嘴,泪水无声地滑落。
只有楚澜,依旧面无表情。
仿佛这一切,都与她无关。
当张五念完最后一个字,整个大殿再次陷入了沉默。
所有人的目光,都聚焦在了楚澜的身上,等待着她的决断。
沈牧云的心,也提到了嗓子眼。
他知道,接下来的话,将决定大楚的国运。
楚澜缓缓地站起身,一步一步,走下台阶。
她没有去看沈牧云,而是走到了大殿的门口,望向了北方那片被夜色笼罩的天空。
“平反?追封?”
她轻声自语,声音中带着一丝嘲讽,“我父亲的威望,我楚家的名声,我满门的忠魂,岂是凭今天这张破纸,就能抚平的?”
她转过身,目光如电,直视着跪在地上的沈牧云。
“回去告诉你们的皇帝,想让我出兵,可以。”
沈牧云闻言,立刻洗耳恭听。
然而,楚澜接下来的话,却让他如坠冰窟。
“但是,我有三个条件。”
楚澜伸出一根手指,声音冰冷。
“第一,我要当年构陷我父亲的主谋,也就是当朝丞相沈博远、兵部尚书李钰、御史大夫陈茂,这三个人,人头落地。再将这三颗人头,用石灰腌好,由你,亲自送到我南境城来。我,要用他们的头,来祭奠我父亲的在天之灵!”
此言一出,沈牧云如遭雷击,猛地抬起头,难以置信地看着楚澜。
她要的,是他父亲的……人头!
“第二,”楚澜没有理会他的震惊,继续伸出第二根手指,“我要你们的皇帝,下罪己诏,昭告天下,承认他昏聩无能。同时,割让与我南境接壤的广南三州,作为我出兵的拔营之地。大河以南,皆为我南境国土,大楚不得有一兵一卒踏入!”
割地!还要皇帝下罪己诏!
这已经不是求援,这分明是城下之盟!
“第三,”楚澜的眼中,闪过一丝冰冷的讥诮,“我南境军出征,粮草、兵器、军饷,皆由你大楚提供。军费,黄金十万两,白银五百万两,铁料十万斤,粮草五十万石。三日之内,我要在南境城门口,看到这批物资。否则,等着被北蛮扫平吧!”
三个条件,一个比一个苛刻,一个比一个狠辣!
这哪里是求援的价码,这分明是要将大楚敲骨吸髓,将大楚的脸面,踩在脚下!
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”
沈牧云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,“女王陛下,这……这些条件,皇帝他……他绝不可能答应的……”
“那是他的事,不是我的事。”
楚澜走回她的宝座,缓缓坐下,着沈牧云。
“这样吧,我给你,给你的皇帝,五天时间。”
“五天之后,我要么看到人头和物资,要么,就让那位好皇帝,洗干净脖子,等着金狼部的铁骑,去踏平他的皇宫,取他的项上人头吧!”
“我楚澜的兵,贵。”
“贵到,需要用一个王朝的尊严,来支付。”
沈牧云此时,已经不能自己走动,被拖出了城主府。
他知道,自己手里没有任何筹码。
是生是死,是战是降,选择权,已经完全不在大楚,而在眼前这个曾被他们逼入绝境,如今又反过来扼住他们咽喉的女人手中。
当晚,城主府的议事大厅,灯火通明。
楚澜召集齐了所有核心成员。
她的母亲秦氏,弟弟楚昂,妹妹楚潇;
她的左膀右臂,城防都尉张五,先锋大将乌;
以及十余名其他部族首领,其中也包括乌的父亲,那位白发苍苍的老酋长。
大厅之内,气氛凝重。
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楚澜向大楚使者开出的价码。
“城主!万万不可啊!”
一个汉人出身的文官,率先站了出来,他曾是流放队伍里的一名教书先生,如今负责城中的文书和律法。
“那金狼部乃虎狼之师,一旦大楚覆灭,我南境城,必将成为他们的下一个目标。唇亡齿寒,我们不能坐视不管啊!依老朽之见,我们应当出兵,但条件,可以再商榷,不必如此……决绝。”
他的话,代表了一部分汉人的心声。他们虽然恨透了那个将他们流放的朝廷,但故土难离,他们不愿看到中原大地,沦于异族之手。
“商榷?为什么要商榷!”
脾气火爆的乌,猛地一拍桌子,站了起来,他瞪着那名文官,怒吼道:“当年他们将你们赶到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时,可曾商榷?他们迫害靖安侯时,可曾有过半点仁慈?现在他们要被灭国了,想起我们了?呸!依我看,就该让他们自生自灭!我们正好趁此机会,挥师北上,杀了那狗皇帝,让我们的城主,做天下的王!”
“没错!乌说得对!”
“杀了狗皇帝!为靖安侯报仇!”
乌的话,瞬间点燃了所有蛮族首领心中的火焰。
他们一直对那个从未把他们当人的大楚朝廷,没有半分好感。
一时间,大厅之内,主张“出兵救楚”和主张“坐山观虎斗,趁机夺天下”的两派,争论不休。
“澜儿。”
就在此时,一直沉默不语的秦氏开口了。
她走到楚澜身边,拉起女儿那双因为常年握持兵刃而生出薄茧的手,眼中含着泪水,轻声说道:“你父亲的冤屈,已经昭雪了。皇帝……也知错了。我们……我们能不能就此罢手?娘不想再看到你上战场,不想再过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了。战事平息后,我们就回到这南境城,安安稳稳地过日子,好吗?”
母亲的话,让楚澜的心头一颤。
她知道,母亲这一生,受了太多的苦。
她渴望的,只是平凡的安宁。
楚澜握住母亲的手,轻轻拍了拍,示意她安心。
然后,她缓缓站起身,走到了大厅中央那巨大的沙盘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