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后一批饰品交付的时候，郑西京恰好也在，见温之意和姜荀都没有来，只有冯越和舒雯两个人，不免奇怪，一问，才知道是前段时间发生了那种事，惊得他连连叹气摇头。
“真是危险，幸亏救过来了，不然可怎么办哪！”
舒雯也忍不住感慨：“我们老板算是福大命大的，那天我和冯哥都在，抢救也及时，捡回了一条命，否则真就凶多吉少了。好在她恢复得还算不错，没引起更严重的问题，我相信她很快就能好起来的。”
郑西京也连声附和：“那是一定的，一定的……对了，小唐，你有时间替我去看望一下温老板，正好现在合作差不多结束了，你去一趟，让她安心养身体。”
唐助理立刻点头：“知道了，郑导，我明天就抽空过去。”
郑西京又问：“程春良知道温之意发生了这种事吗？他肯定担心死了，那可是他最宝贝的徒弟。”
“程大师还不知道这些。”冯越接话道，“我们老板不让说，目前也就工作室的人知道，她不想告诉其他人。”
“也是……”郑西京缓缓点头，“看得出来，温之意的性格就是这样的，宁愿自己把事都闷在心里，自己扛着，也不想别人多问几句。像之前网上那事，听小唐说，她顾虑特别多，生怕影响了我们剧组的拍摄，最后也没有大动干戈地和对方打官司。”
冯越笑了笑：“是啊，我们老板就担心影响您这边，我们这些员工就不像她那样有大局观，当时还挺不理解的。现在想想，确实应该那么做，一旦开始打官司，多多少少都会牵扯到剧组，麻烦不说，主要是很多不明就里的看客，他们才不管事实是怎么样的，听风就是雨，到时候事情可难办多了。”
郑导感慨万分，对温之意的印象更好了，现在像她这样顾虑周全的年轻人，并不常见，他觉得，温之意以后肯定会有大作为。
翌日，唐助理拎着大包小包的慰问品去了医院。
经过两周的保守治疗，温之意的情况不算好也不算坏，确实是有效果的，但并不明显，于是商量之下，温子启便为她办理了出院手续，打算让她跟随姜荀出国接受治疗。
唐助理今天来，其实还带着一些自己的想法。
他对温之意说：“温老板，咱们的合作已经告一段落了，之前签过的那份合作协议，我想，要不要在里面再增加一些内容？”
温之意又往后挪了挪，后背靠在竖立起来的枕头上，直起上半身：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我打算让宣传部门再多准备些资料，把您个人也一起进行宣传介绍。您现在的情况……我这么说，您不要生气啊，只是个小提议，我觉得您经历的这些事，稍微润色一下，比较能打动人，也很体现励志，宣传出来的效果肯定很不错。”
温之意微微蹙眉，下意识地摇了摇头：“不用了，我知道你是好意，不过我不太想宣传自己，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……还是像之前一样，多宣传花嵌就可以了，毕竟愿意多了解的人，肯定是因为喜欢花嵌，而不是喜欢我。”
“明白。”唐助理心下了然，不再继续类似的话题，“那温老板，您好好休息，我就不打扰了，等您身体痊愈后，郑导还等着和您一起吃饭呢。”
温之意回以苍白的笑容：“谢谢。”
启程当天，温子启被公司里的事缠住了脚，一时半会儿走不开，就没有来送，但还是放心不下，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。
舒雯陪着温之意过安检、登机，一路把她照顾得好好的。
姜荀早已让人安排好那边的行程，飞机一落地，就有车来接他们，住宿和吃食皆按照她们在国内的习惯来安排，饶是如此，温之意还是有些不适应。
倒不是饭菜不可口，而是她的身体。
舒雯随身带了两卷一次性垃圾袋，温之意有恶心反胃的表现时，她就赶忙扯下一只，同时帮她拍后背顺气。
这种情况平均每天都会至少出现两次。
另外让温之意感到不舒服的地方，是睡眠。她的精神很虚弱，人也总是有气无力的，很乏很困，但一躺下，又开始辗转反侧难以入眠，各方面的感觉都异常敏感，一点点儿轻微的响动都能惊醒她。
反复几次之后，温之意开始整夜整夜无法安睡。
约定的检查日期还有两天，为了不影响舒雯休息，这天深夜，她裹着一条薄毯子悄悄出了门，站在走廊尽头的露天阳台上吹风。
沁凉的晚风拂过脸庞，异国他乡的月亮悬在头顶，并不如想象中的明亮，似乎更加暗淡无光，就像她此时的心情。
温之意低下头，盯着自己的双手，她尝试做了几下抓握动作，不仅无力，还能看出明显的迟钝。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这么觉得了。
然而，此时此刻，温之意看着那双有些陌生的手，忽然心头漫过一阵凉意。
她发现它们在不受控制地颤抖。
她的心跳瞬间停摆，眨了眨眼睛，更仔细地去看。
没错，自己的手确实在抖动，微不可察的那种，而她本身完全感受不到。
这种状况在之前并没有。
温之意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，她猛地攥紧手指，寂静的夜色里，除了同样也在颤抖的风声，她只能听到来自胸腔下凌乱的心跳，一时手足无措。
“你怎么在这儿？”
繁乱的思绪被身后一道低沉的嗓音唤醒了。
温之意第一时间将手藏进毯子里，然后回头，看清那人的脸，又慢慢地将视线收了回来。
“房间里太闷了，我出来透透气。”
姜荀伸手摸了摸被她披在肩上的毛毯，不自觉皱眉：“这边风大，你就裹着这么个东西出来了？”说着，他干脆利落地脱掉自己的西装外套，抖了抖，搭在她肩膀上。
温之意在喉咙里咕哝了一句“谢谢”，攥紧外套，内衬上还残留着男人身体的温度，温温热的，的确暖和了不少。
姜荀上前一步，与她并肩而立，目光直直地落在面前深邃的夜色里，似在眺望着一处虚无之地。
“这几天感觉怎么样？还是很不舒服？”
“嗯。”温之意含含糊糊地说，“感觉做什么都很费劲，头也疼，吃药也不管用，我觉得再这么下去，我还没崩溃，舒雯就先崩溃了。她每天晚上都睡不好，因为要照顾我，今天早上我发现，她坐在那儿没两分钟就开始打瞌睡，我说分房睡，她又不肯。”
“所以你就大半夜的，不休息，一个人跑到这里躲着？”
姜荀一语道破她的小心思。
温之意尴尬地扯了扯嘴角，将脸别过去，没作声。
他又说：“这事怪我，本来约的是三天前，没想到医院那边临时有变故，让你们在这里一直待着，干什么都不方便。”
“这也不是你的错。”温之意轻叹一声，“其实说老实话，我有点儿怕。比起去医院，我宁愿在这里耗着。”
姜荀蹙眉：“怎么了？”
“我觉得自己好不起来了。”她说完这句话，声音变得有一些沙哑，“我哥说，我的情况一点儿都不严重，只要坚持治疗，绝对能恢复得和之前一模一样……我知道他是骗我的。那天我悄悄问过医生了，我的情况是比较严重的一类，就算接受了治疗，也有很大概率会留下后遗症。”
“没关系的，那些所谓的后遗症，都不影响正常生活，也不会对你本身造成大的伤害，不需要把它当回事。你要这么想。”
“可是如果有影响呢？有伤害呢？”温之意喃喃道，“我……我不太能接受自己变得迟钝、麻木，我想象不到那会是一种什么样子，我的工作需要我有极好的专注力，我得细心，得创新，这些都会受影响的。”
姜荀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，与其像温子启那样，用几句无关紧要的好听话敷衍她，他更倾向于让她知道真相。
他本是这么打算的。
“会好起来的。”姜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脱口而出这句话，“不要想太多，你没有事，就算真的有影响，你也能做得很好。好了，快回去休息吧，我也要睡了。”
目送那道纤细清癯的背影离开，他忽然有些理解温子启的感受。
原来心疼是这样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