什么?
眉心一皱。
这么巧,这还未修好的神庙竟是由吴大人监工。
“还未正式交接,等开春了,圣上会下旨。”
又是开春。
神庙,开春,钟遇。
为什么每一件事情,好像都出奇的有同样几个节点。
“能进去看看吗?”
“嗯……裴公子神通广大,一定有什么办法吧?”
苏棠望向那还未建好的庙,眼下临近年关,做工的伙计都回了家准备过年,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在外把守……但是以他的能力,进去看看,或许不难?
裴钰听了,故意顿了顿,喉间轻“嗯”了一声,听着倒像是真在费神琢磨,掂量着什么棘手的事。
半晌,慢悠悠地启唇,声音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笃定:“当然可以。”
四个字说得不疾不徐,尾音却微微扬了扬。他抬眼时,目光里带着点刻意端出来的淡漠,可若细看,便能发现他眼尾悄悄洇开一丝极淡的笑意,只是快得像错觉。刚要漫到眼底,又被他硬生生压了回去。
“真的?”苏棠喜出望外,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塞给绿竹,“绿竹,快,你先回去,我同裴公子去探探这庙!”
绿竹怀中重量一下增加,往后退了几步,一边叮嘱她早点回来路上小心,一边摇摇晃晃往马车走。
或许其中能发现什么,恰好能串起这几个相同的节点呢。
“怎么进去?翻墙吗。”
某人已经跃跃欲试。
过了这么些日子,她已经对翻墙这一便捷又有效的方式放下了偏见。
刚想动身去那庙的侧边转转,找一个没什么人注意的地方,忽然觉着颈后领子被一只手拽住,冬天衣服穿得厚,这么一拽,冷风却从缝隙中跑进来,冻得她缩了缩脖子。
“急什么。”他轻轻往回一带,两人的距离骤然缩减,像是半环着苏棠,一瞬间,两人身上的气息交织在一起。
“等天色彻底暗下来了,再去也不迟。”他带着她朝着相反的方向往前走。
前方明晃晃地亮着灯,那是……
苏棠瞪大了双眼。
诶?那不是春满楼吗?
“先吃饭,再干活。我请。”
三言两语,此刻胜过万千。
“啊?裴公子是年底领了钱吗,这么大方!”苏棠三步并作两步,“哎呀,早知道让绿竹先别回去,一同吃了饭再走!”
裴钰的目光落在前面春满楼前,正是将用晚饭的时间,车水马龙,不少身着华贵的宾客先后进出。
像是随口一提:“前几日听说那吴公子为了请你办事以表谢意,特意请你在柳园用膳。”
“他是你的雇主,我……也算你的半个雇主,既然旁人都请了,我若不请,倒显得我小气。”
话是这么说,仿佛只是陈述件无关紧要的事,眼角余光却悄悄往对面瞥了眼。
三楼雅间视野最好,这些日子已经摸清了她的口味,酒量不错,琼浆玉液最好,不能吃太辣,鱼虾蟹不挑。
“裴公子客气了,要这么说的话,裴公子对我的帮助更大。”苏棠说着场面话,暗自盘算着自己是不是也该表示一下。
或许他们京城人礼数多,总是互相请来请去?
暮色彻底落下时,檐角的宫灯更亮了。
伙计点了烛,瞬间像串烧红的玛瑙,在渐浓的夜色里漾开暖融融的光。每层楼的窗棂,糊着的细棉纸被里头的烛火映得透亮,将楼里人影晃成一团团模糊的暖黄,连带着飞翘的檐角都镀了层金边。
明明是冬日,处处还有残雪,这灯火却让人觉得心里暖暖的。
远远望去,整座酒楼像座浮在夜色里的灯楼,红的灯笼、黄的窗纸、暖的人声,把周遭的黑都烘得软了,只余下满街流动的烟火气,勾得晚归人脚步都忍不住往亮处偏。
“客官里边请。”门口的伙计笑着迎上来。
男人随手将腰间的玉牌取下给他,那伙计看了面上笑得更加灿烂,嘴角都咧到耳根上了。
“三楼。”冷清清一句。
这熟练的模样,想必应该是来了很多次。
这可是京城中最好的酒楼,漂亮,味绝,名声远扬。
甚至听说历史悠久,几位先帝赞不绝口,亲笔提字。
苏棠一边感叹于这纷繁,应接不暇,一边暗自估摸着眼前人到底身家如何。
对哦,他先前不是说他是个什么阁主吗,叫什么来着,什么阁啊……浮生阁?好像不是……啊,往生阁。
虽然没怎么听过,但想来能为公主所用,他又身手不凡……
正专心想着,没发觉身前的人忽然停住了脚步,险些一头撞了上去。
“啧,看路啊。”像是带着点愠怒,佯装不耐,却伸出一只手扶住她不让她因突然的停住往后倒。
苏棠觉着,今日好像有些热。
三楼雅间的窗推开半扇,烛火被风拂得微微晃,凭栏处人的衣袂映得明明灭灭。
这光落在桌上的酒壶上,晃出细碎的金斑,还未开怀畅饮,却已经有些慵懒的醉意。
苏棠一进门就将窗掩上,只在自己这侧留了一个缺口,刚好能让她透过这看见楼下。
歌舞升平,漂亮的舞娘迈着轻盈的步子,如仙女下凡。
裴钰见她将自己这侧关得严实,一时不明所以,觉着有趣,轻笑一声。
正要问,就见对面头也不抬地道:“裴公子还是当心些,这地儿来来往往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,要是什么人突然认出了你,怕是给殿下招麻烦。”
裴钰端着茶盏的手指猛地一紧,青瓷边缘硌得指节泛白。
明明知道她还不清楚自己的身份,可那声“殿下”猝不及防刺进耳中,心中却是“咯噔”一声,像是心尖坠了块冰棱,直直往下沉。
“袁小姐还是惯会说笑。”他神色如常,手中的动作不止。
“我能听见墙后的呼吸声,又怎么会听不见吴夫人同你说的话呢。”他抬眼望向她时,苏棠还未收回目光,一个劲地在张望着楼下的光景。
此时一舞落幕,穿着薄纱的舞娘们款款下台。
看着真冷啊。苏棠叹了口气。
随后上台的是一个两鬓花白的老头,身上衣衫说不上新旧,但这装扮上身却让人一眼就觉得他满怀江湖气息,张嘴便能扯出一段爱恨情仇,家国天下。
然而,随着他一张嘴,片刻之后,少女睫羽颤了颤,将那窗“啪”地一关,最后一点空隙被合上。
“这么巧,发现我每逢神庙,就一定会听见这星徽帝的旧事。”